第116章 微山湖的鬼雾-《大明补牙匠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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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六月,微山湖。

    这不是诗词里那个荷花飘香的水乡,而是一个要把活人蒸熟的闷罐。

    连日的高温将湖水煮得仿佛沸腾,大片大片的水汽蒸腾上来,却被低压的云层死死按住,散不出去。入夜后,这股湿热的气流迅速冷凝,化作了一场漫无边际、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大雾。

    “都打起精神来!别睡!这种天气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!”

    张猛站在楼船的艉楼上,赤裸的上身满是油汗,顺着那些交错的刀疤往下流。他手里提着一盏防风的气死风灯,但那昏黄的光圈只能照亮他脚下那块甲板,再远一点,就被白雾吞得渣都不剩。

    整艘五桅楼船,平日里在大运河上也是横行霸道的巨兽,此刻却像是一头陷在沼泽里的老象,寸步难行。

    陈越穿着一件单薄的葛布衫,坐在甲板边缘的阴影里。衣服早就被汗水浸透了,贴在背上,那种黏腻感让他想起了带着胶皮手套做长台手术的感觉——闷,且不透气。

    “停船,抛锚。”陈越低声下令。

    “停船,抛锚。”甲板上的水手重复着命令,一层层传递下去。

    “哐啷——”

    铁锚入水的沉闷声响后,船身猛地一顿,随着惯性晃动了几下,彻底停在了这片不知东西南北的白汤里。

    “大人,”张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汽,凑过来,压低了嗓门,那只按在刀柄上的手因为太滑,又紧了紧,“这地界不对。太静了。往常这种桑拿天,蛤蟆能叫唤一宿,水底下的鱼也会因为缺氧蹦得欢。可现在……您听听,连只蚊子都不叫。”

    陈越没说话,只是招了招手。

    他面前摆着两个奇怪的装置。

    那是从底舱找来的两个原本用来装咸菜的大陶瓮,底被敲空了,用松香和鱼胶粘着一根长长的、空心的紫铜管子。铜管的另一头一直延伸到甲板外,深深没入漆黑的水中。

    “过来听。”陈越指了指陶瓮口。

    张猛疑惑地凑过去,把长满了黑毛的大耳朵贴在冰凉的瓮口上。

    起初,是一片混沌的嗡嗡声。那是水流冲击铜管的杂音。

    但渐渐地,在陈越的示意下,他屏住了呼吸,把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个耳朵上。

    水的传声速度是空气的四倍多。在浓雾封锁了视觉的时候,水底成了唯一的信息通道。

    “有什么动静?”赵雪端着一碗加了薄荷和盐的凉茶走了过来。她今天换了一身利落的窄袖短打,头发高高束起,显得干练异常。只是那张原本白皙的脸上,此刻也被湿热蒸得泛红,鼻尖上挂着细密的汗珠。

    “嘘——”陈越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,示意她禁声。

    赵雪立刻定住脚步,像一只警惕的猫,手中的茶碗纹丝不动。

    “笃……笃……笃……”

    一种极有节奏、极为沉闷的声音,透过铜管,经过陶瓮的共鸣腔放大,清晰地传进了张猛的耳朵里。

    那声音不像鱼撞,鱼撞是沉闷的“砰”;也不像水流,水流是持续的“哗”。

    这声音,干脆,有力,且充满了目的性。

    就像是有人在水底,拿着一把包裹着厚厚棉布的小锤子,正在耐心地、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船底最坚硬的龙骨。

    而且,位置在变!

    一会儿在船头,一会儿在船中,像是在寻找下口的缝隙!

    张猛猛地抬头,眼里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,脸色瞬间变得煞白:“大人!这……这动静!像是在……凿船?”

    陈越一把推开陶瓮,眼神冷得像是在看一张癌症晚期的X光片:“不是像,就是在凿。而且用的是专业的‘软骨消声凿’,这是一种专门用来在水下破坏船只结构的工具,凿刃是特制的软钢,敲在木头上声音极小,但破坏力极强。”

    他猛地站起身,因为起得太急,甚至感到一阵眩晕,但他稳住了身形,语气森然:

    “我们被盯上了。对方是行家,而且……不留活口。”

    “这怎么可能?咱们的船底包了铁皮啊!”张猛急了。

    “铁皮只有水线附近有,龙骨接缝处为了防锈和检修,是只有硬木和桐油灰的。”陈越语速极快,“如果让他们找到那个‘死穴’,只要凿开一个碗口大的洞,以这微山湖的水压,半个时辰内,这艘楼船就会因为龙骨断裂而解体。到时候,咱们都会变成鱼食。”

    “他娘的!欺人太甚!”张猛拔出腰间的横刀,刀锋在雾气中划过一道寒光,“老子下水去剁了他们!”

    “别动!”陈越喝住他,“敌人在暗你在明。现在下水就是送死。而且……不止一处。你听。”

    他指了指四周的甲板。

    不用陶瓮,甚至凭耳朵也能听到,那种“笃笃”声开始变得密集起来,仿佛有无数只啄木鸟正在同时啄食这艘巨大的木船。

    包围。彻彻底底的包围。

    “所有人!”陈越大吼一声,声音不再压抑,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命令,“敌袭!不想死的都给老子动起来!护卫队上甲板!挂起防波网!点亮所有的灯!哪怕把油烧干了也要把这片水给我照亮!”

    随着陈越的吼声,甲板上瞬间乱了起来,但也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。那些张猛训练出来的老兵们,光着膀子,提着弩机和长刀,从各个角落涌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赵雪!”陈越一把拉过正准备放下茶碗帮忙的赵雪,手劲大得捏痛了她的手腕,“底舱!现在最危险的是底舱!你带着王老伯和船上的木匠下去,带上咱们带来的所有补漏材料——那些糯米灰浆、速干胶、甚至是你的那些旧衣服,全带上!只要看见哪里漏水,不管用什么法子,哪怕是用人顶,也给我堵住!底舱要是破了,神仙难救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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